六如

总在各个墙头反复横跳

烟花27-29

<二十七>


回到那幢洋房,她仍是没有缓过神来。


衣服还不曾来得及换下,一身雪白的旗袍上沾了大片大片的血污,都已经从鲜红色变成暗红,干掉之后板结在裙沿和胸口,脸上也溅了好些,衬得她此时的脸


色越发惨白。


——这些,都是他的血。


她环抱着双臂倚在楼梯的栏杆上,看奢华依旧的金府。


这里是她的,这里的壁画、家具、吊灯,还有这个空荡荡的房子,都是她的。


有佣人在关灯,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空间一片一片被黑暗填满,压迫铺天盖地地涌上来。


她缓缓地蹲下身去。在暗影中看自己光着的脚踏着楼梯的木阶,十个指头无比亲密地依偎在一起。


她忽然觉得冷。


她慌慌张张地奔到他们的卧室,紧紧搂住他今天出门前挂在衣架上的呢大衣,企图获得一点温暖。


但温暖这么抽象虚妄的东西,怎么是一个拥抱就可以给予的呢?


她嗅到沾在他衣袖上的一缕烟香味和自己身上浓重的血腥味。


回忆排山倒海而来,金镰月温柔的笑撞进她空荡的心。


她忽然想起,这个人是爱她的。


她瞬间觉得好难受,接着是胸口有闷闷的钝痛,那块浸透了他的血的地方一寸寸的凉下去。


她趴下身子来,将脸贴在冰冷的地上,头发沿着地板的缝隙一丝丝地滑进去。


然后,胃就自娱自乐一样地翻江倒海起来。她挣扎着支起手,伏在地板上无声地干呕。


她知道她怎么了。


——有一个小生命在她的身体里安下了暂时的家。


她又想起过去的自己。


小小小小的她,也曾有过最明媚灿烂的笑容。


<二十八>


「姨太太,金家不能绝后。」


「好。」


「姨太太,金家的家仇也不能不报。」


她微微顿了一顿,抬起头看管家的神情,他凛然的颜色让她心下一紧。


「当然。管家有劳你了。」


「姨太太,不是我。是你。」


她看见他的脸色越发阴了下来,不由得紧张起来,但还是极力稳住声调,反问了一句:


「为什么是我?」


「姨太太,你做的事你自己心下有数。但你既进了金家的门,就不要再想着门外的东西了,一心一意守着你金家姨太太的身份吧。」


她的瞳孔骤然一缩,垂在身旁的手用力攥成了拳,指节绷成异常的青白色,指甲掐进肉里她恍若未觉,连胃都开始不住地抽搐痉挛起来。


但她最终还是松下了拳,无力地应了句:


「好。」


「那么,姨太太,您好生歇着,别伤了自个的身子。」


<二十九>


三季渐次溜走,转眼便是来年一月。


柳烟产下了她与金镰月的儿子——狭长的眼睛像他,小巧的鼻子和嘴像她。一下地便哭,任凭大太太和奶妈怎么哄,就是不见效,最后还是靠在柳烟的臂弯里


才肯乖乖睡觉。


小少爷满月的那天晚上,管家来她的卧室找她:


「姨太太,差不多了吧。」


「一周后,怎么样?」


「姨太太既说好,那就一周后。」


她坐在床上,静静地看夜幕上那弯被割成镰刀状的残月。


「他今天满月,名字可曾起了?」


「还没有呢,姨太太着着起一个吧。」


她半分都未动,仍旧痴痴地望着那月牙,淡淡道:


「曦阳。晨曦的曦,阳光的阳。他父亲做够了月亮,还是让他去做太阳罢。」


「既是姨太太起的名字,必是好的。」


他将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顺着光路看了看月亮,


「姨太太可要去射击场?」


「去,当然要去。要把他父亲曾经教我的那些统统都捡回来。」


「那,姨太太若无事,我便下去了。」


「把窗帘拉上吧,今晚的月亮太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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