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如

总在各个墙头反复横跳

烟花17-22

<十七>


浅水湾今日很是热闹。


听说是香港本地的一位大银行家再婚,娶的是一位年轻貌美留洋回来的大小姐,婚礼就办在浅水湾饭店。


华灯初上,范敛源牵着柳烟下到大厅--所有的水晶灯都点亮了,百转千折打在墙上地上,煌煌得刺人的眼。


「生意场上可最忌讳迟到了,范敛源。」


「恭喜了呀,钱宇桓。大学毕业后,你生意做得越发好了,还取了这么个温柔有礼端庄淑德的大家闺秀。」


「你太太才是真正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你艳福不浅啊。」


「谬赞了,今儿是你大喜,合该新娘最美。」


「说到我夫人,在这浅水湾开舞会还是她提议的。后来,着人去打听你的住处,居然也找到这儿,真真是巧了,恼不得要请你来坐坐了。」


「难不成我不住这儿,你还不请我不成?」


话毕,二人干杯喝酒。


刚一杯酒下肚,钱宇桓便从范敛源和柳烟之间看到渐近的金镰月的脸。


「金先生,近来可好?您从上海转过来的钱都保管好了,几时来看看?」


「不必了。」虽是答话,金镰月也不看向钱宇桓,只是把目光游离在钱、范二人之间,眯起眼,微微皱起眉头,「你们认识?」


「啊,还没来得及向您介绍。这位是金镰月先生。」


「金先生,久仰大名。」


「这位是范敛源先生。」


「范先生,我们船上见过的。」


柳烟的表情瞬间僵化,苦心维持的微笑凝固在脸上,像是浮在面颊上的劣质粉底,干涩而生硬。


「金先生好记性。」


柳烟尴尬地看向范敛源。他居然也说出这样模棱两可的话来,分明是记得的,却偏偏用这样阴阳怪气的语气反问,自己当真是没有退路了么。


好在钱宇桓一向在商场上摸爬滚打惯了,自然察颜观色不在话下,他倒是立刻察觉出气氛的微妙:「婚礼快开始了,二位快入席吧,坐定了再聊也不迟。」


「也是,我夫人还在楼上呢。范先生,会见。」


<十八>


婚礼总是一个样子的,除了新人变了,其他也没什么分别,


柳烟坐在贵宾席上一直出神,总感觉像是回到了自己大婚当天,觉得台上的新娘和自己怎生相似至此


——不过都是一宗美好的货物,虽是背着不同的灯光贴着不同的标签对着不同的脚本,却唱着同一出戏,一样的身不由己。


<十九>


仪式过后便是舞会。


舞池里很快站满了一对对西装洋服,煞是亮眼。


范敛源去和钱宇桓叙旧,柳烟告了声累便留在大厅外。


此时的她仍是木木的样子,像是端坐着的人偶,精致而空洞。


「May I?」


「什么意思。」


「嫣儿,我们好久没跳过舞了,不是么?」


她这才抬起头看金镰月,目光澄澈如水,无半分波澜。


接收到她的目光,他轻轻勾起嘴角,不由分说地抓起她的手将她拽进舞池回身一点搂住她的腰搭上她的肩,整串动作流畅至极,毫无瑕疵。


所以找回重心的柳烟,意识到目前的局面已经没有丝毫可供反抗的余地之后,也只好将错就错攀上金镰月的脖子。


「玄夜紫浮光锦抹胸修身拖地晚礼服,果真是只有你才穿得出味道。」


「金少爷,您自重。」


「你还记得我们上一次跳舞是几年前么?」


「我是范敛源的太太。」


「一年四个月零九天。」


柳烟微微愣神,恍惚间脚步就错了一拍。


「嫣儿,专心点。曾经你说跳舞是件应该全身心交付的事情,怎么当下反倒不如我认真?」


「曾经早就过了,当下只是当下。」


「是呢。」金镰月轻笑出声,然后俯在她耳边,幽幽吐气,


「曾经,我爱你。当下,我依然爱你,就是唯一的退路。」


<二十>


她落荒而逃。


挣开他的手的那一秒,她明明白白地感到心乱了。


冲出会场,三月间的冷风扑在脸上。


「一年四个月零九天。」


那堵断墙横在眼前,黑魆魆的影子埋死了所有的光影。


「我为你播的思念的种已经使沙漠变成绿洲,连岁月的墙垣上都爬满了忧伤的藤蔓。」


月光打在花前树后,寒浸浸凉飕飕的,丝丝绒绒地扣进血液里。


「我还爱你呢。」


她靠着一棵树缓缓地滑下来,环抱起自己。


「我依然爱你,就是唯一的退路。」


<二十一>


「冷吗?」


「你别过来!」


「烟儿,你怎么了?」


柳烟倏地抬头,四步之遥的叶漓安蹙着眉头,一脸担心。


「漓安。」


「嗯。」


「带我去看烟花吧。」


叶漓安也不作答,只是含着淡淡的悲宁看她,眼里是隐不去的怜惜。


「夫人,你累了,我们回去。」


柳烟感到自己冰凉的手被范敛源的一双大掌包围着


——他的手太温暖,温暖到几乎烫伤她的掌心。但她不想松开,像安徒生童话里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死死地贪恋着那一点星火的灼热,明知不可靠却仍旧不


肯轻言放手,最终跌进回忆,死在回忆里。

<二十二>


「你好自为之。」


她错愕,然后莞尔。


她笑得太纯粹太释然,那明艳如春暖花开的神情让他错觉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女子的颜。


他总会觉得她们相像。在她笑她愣她低眉抬眼的每一个须臾,他都能从她身上看到那个女子的影子。他知道他是错的,错的离了谱,背了经。可是他还是摆脱


不了这样的命运,亦或是,他们都摆脱不了这样的命运,和这样的收场。


「我们……离婚吧。」


她没有太多的犹豫,甚至嘴角的笑意还没有淡去就脆生生地回答:


「好。」


「那我走了。」


她利落的起身,拽住他离去的步子。


「谢谢你。」


「嗯。」


「再见了。」


「嗯。」


没有下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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